我从前一直认为她是觉得我怪异了才如此举动,直到中年时我找到她藏在遗落的行李中的日记本。
——我和她同床那天晚上,我睡不着。
她睡熟了,我将手抵在她唇上,很软... ...很热,我靠近想亲吻她,但我觉得我不该,也不能。
我背对她,内心很痛苦,我反复思索我回来是否就是个错误,反复思索我是否生病了。
我不知我是爱她么,还是说,我一直在无端恐惧着什么。
9
二十三岁的她回来的那段日子,就像我们从前最天真的时候一样,我们每天都一起生活,准备好每天要吃的菜,为一件稍微贵些的时髦衣裳商量很久,在冬至到来前一起包好饺子,在冬至的夜晚迎着烟火祝福彼此,吃下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。
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,却成了方朝月心里思念的时光。
也许不是因为后来的变数,方朝月就会一辈子安心地待在我身边,安心地享受这份平静的生活,体会她应有的日子。
□□年的新年,父母告诉我,他们思虑已久的决定——将我嫁给一个比我大四岁的人,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。
他们说对方学历高,父母都是工人,那男人老实又俊秀,家里在城里也有房子,有稳定的收入。
父母说起婚姻,就像是在说一件商品的买卖,没有任何情感地交换,换取所谓的幸福。
由他们定义的幸福。
方朝月当时就坐在我旁边,她碗里的饭一点都没吃,连筷子都是干净的,我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,她却没多说,匆匆和我父母告别,然后回到她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。
那天我并没有追她而去,而是麻木地认为婚姻嫁娶有时候确实无关爱情,大多数婚姻都是从欢喜走向厌恶再到习惯,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这样过来,如果害怕后来的平静如水,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轰轰烈烈。
想起那时自己内心的想法,我才发觉我确实是个冷漠至极的女人。
我从她留下的日记里,我曾想象过她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的忐忑,就如同一面本以为稳固的城墙,却在洪水倾巢而来之时轰然倒塌,她心里最后的防线破了,她也随之奔溃了。
后来的方朝月,再回忆起以前那美好的日子;连岁月,她都觉得那是她“偷”来的岁月。
她差点把她自己都骗过去。
那段她“偷”来的欢愉日子,充斥着平常生活里细水长流的温暖,那是小城日子里的温馨;类似于她认知的“家”一般的回味,这一切都让她恍惚间误以为,她和她有一个家了。
她们自己的小家,在上一辈的只言片语里,彻底粉碎在方朝月脆弱而敏感的感情中。
那天,她躲进出租屋并不明亮的卧房,她拉紧灰色的窗帘,遮住夕阳最后弥留的余晖。整个房间沉入一片昏暗,这一切像她那时,又如当年坠入深渊许久的痛苦和迷茫,这一切锁着她。
那冰冷却无形的枷锁,让她的生命如坠深海,窒息挣扎,漫身恐惧,彻骨寒凉。
她曾用绳索套牢自己活络的感情,将那所谓的炽热全部扎上尖锐的刺;每当内心深处萌动的□□升起,便深深地用古板的思想划割那柔软的情感,最后鲜血迸溅,伤痕累累,痛不欲生。
方朝月在日记上写了一句话,关于那天,奔溃的全部,她只是在冷静后接受了这结局。
——“又夕她,是不是...再也不回来...”
像是注定的,没有应答。房间里一切都沉闷着没有回响,只剩冬日的风穿过窗子呼啸着悲鸣。
☆、回家
10
如果不是当年那个与她同样叛逆的我的学生,对我们的感情横插一脚,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,我竟然也爱着方朝月。
我带的第一届学生,在九八年之后上了高二,其中有个叛逆的姑娘,家里父母也是有名的混子,却不知为什么要送这个聪明却不愿念书的女儿来高中读书。
那小姑娘耳朵上打着一个耳钉,身上纹身一堆,在当时算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典范。
也许是方朝月来学校接我的时候,被她斜眼看了去,从此这小姑娘就和中邪一样,每天笑嘻嘻地找着和我熟悉的其他老师问方朝月的信息。
在我意料之外的,这姑娘找到了方朝月的住处,并且简明大胆地对着方朝月说着她的爱。
当时对于这样的学生,我已然是嫌弃至极,更何况她还说出这种不lun不类的话,我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行径报告到了学校上级,也许是那姑娘招惹的事情实在太多,竟真的让那个姑娘退了学。
方朝月却没给我好脸色。
她和那个小姑娘没什么渊源,当那个小姑娘和她说爱情的时候,她也很耐心地去调节她,只是惊异于她的大胆,羡慕于她的坦率。
“你的学生都比你懂什么是感情。”
这是她留给我的话。
方朝月知道我举报那个孩子的事情以后,和我大吵